余绮芳头上的伤口又养了几天,差不多好全了,家人松了口,外出不再限制她。于是央着三哥带她过江去集古村玩,沅沅、潮生还有润生三个想外公、外婆了,闹着要一起去。

    玉春江上的跨江大桥年久失修已经没法通行,来去江两岸得靠摆渡,余家有自己的小船,平时停在家门外宽阔的水面上,外出解开绳索划起来就走,绮芳笑称,这是水上自行车。

    龙城的城门可以水陆两栖通行,供小船出入的城门洞高丈余许,出了城门洞再往前划五百米就进入玉春江的主水道,过了清明,玉春江进入丰水期,他们出来的早,江水映着朝阳,金晃晃一片。

    润生撅起屁股,小手去勾江水,嘴里大声念叨:“捞金子,捞金子。”

    “金子”哗啦啦从手指缝溜走,小手对着太阳照呀照,“欸?怎么没了?”

    绮芳忙护住他别一头栽到水里,还要看着潮生和沅沅两个要跟着玩水的,一时手忙脚乱,连风景都忘了看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把三个小家伙安抚住,见三哥已经划过江,小船正路过一片荷塘,人坐在船上,视野跟荷叶齐平,真正体会了一回“接天莲叶无穷碧。”

    “三哥,停一下,我摘点荷叶。”荷叶可是好东西,荷叶饭,荷叶鱼,晒干了还可以泡茶、做汤,都能派上用场。

    满足地摘了一大捧荷叶,又摘了几个给沅沅三个扣在脑袋上,顶着荷叶的小童自以为别人看不见,盖住眼睛装植物,“姑姑,你看不见我。”

    “哎呦,是谁把我们潮生变成跟荷花精了?”

    “沅沅也是荷花精。”小丫头不甘落后。

    “姑姑,姑姑,我是……是莲藕精。”润生看着自己藕节般的小胳膊,真就这么认为的。

    一路嘻嘻哈哈,转过一道河湾,眼前忽现壮观的巨缸群,黑黝黝的粗壮缸身,整齐地排列在河岸边空阔的场地上。

    余凌峰想到妹妹记忆不全,耐心地给绮芳普及家族酿制酱料的过程,“我们家酱油用的是唐方,选质量最好的黑豆酿造,程序最繁琐,最关键的头七天发酵期,温度必须控制在四十度,这样发酵过后的豆子才能保证最好的营养和口感。所以前段时间最累,这个季节温度低,不能断火,一直得有人看着,现在豆子已经加粗盐封缸,等雨季过了,就可以晒酱了。”

    见妹妹听得认真,又接着补充,道:“咱们家作坊以前在城里,酱园贴着城墙也在南岸,可惜都不在了。早先就爷爷和奶奶的户口重新迁回城里,我们其他人户口没挪动,方便承包土地,这片河滩就是我们家承包下来的,作坊和晒场都在一起。

    你可别小看了这里。晒酱的场地要具备“日晒夜露”的条件,光照要充分,夜晚水汽重新汇集,能让豆子中的营养充分分解,才好出极品酱油。这片滩涂地两样都占了,现在家里没钱,等以后有了钱,我们把周边剩下的土地都承包下来,酱缸连成排,那场面才壮观呢。”

    传统酿造技艺让绮芳颇感好奇,对家族的产业多了份与有荣焉,指着粗陶缸问道:“这个缸这么大,是特制的吧?”

    余凌峰遗憾地摇头,“咱们家以前的那才是特别烧制的酱缸,缸的质地也影响酱油的质量,可惜连着咱们家作坊一起都被人砸了,现在能做酱缸的老手艺人没剩几个,二哥前些天找到一个,但是活慢,烧好我们需要的酱缸,不知道要多少年。”

    现在这片酱园绮芳看起来已经很大了,但在余凌峰眼中还够不上规模,绮芳能想象在余家鼎盛时期,酱园会是何等样貌。

    正说着话,沅沅眼尖,看见一带着竹帽的高壮身影,一把掀开盖头的荷叶,握住荷叶梗冲岸边使劲摇动,“外公。”

    亲弟弟润生跟着喊,“外公。”